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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节日搬运】【冬至】 江州司马青衫湿 BY 宣城太守

【戚顾】江州司马青衫湿 BY 宣城太守

      

        隋代时各州于刺史之下设有司马,为州郡佐官,其后成了安置朝中贬逐之官的空名,沿用至唐。宋时废除。

        宣和二年冬,谢司马正在迁去江州的路上,越想越想觉得自己名字晦气,只恨自己父母偏偏就是司马文正公的粉丝。

        盲目追星害死人哪,谢司马一抹袖子一把泪地抒发着感慨,一路触景生情,恨不得把那些黄芦苦竹全染成潇湘来搭配自己此时秋风萧瑟的心情。

        手帕刚湿卝了一半,他忽觉原本就颠簸得厉害的车身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自马车里探出头去,看见一张依稀有些面熟的冷硬面孔。

        铁手拦了马车正欲说话,就看见车里探出一张脸来,眼睛哭红了,肿得像桃子似的,一时把到口的话全忘了。

        桃子眼却全然不觉,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哦!铁手铁大捕头。我们在京师见过数面,你还记得否?”

        “你的眼睛……”

        “每个月总会红那么两三天的,不碍事,别在意。”谢司马一打量,看见铁手背后还跟着个穷书生,一身青衣不知几日没洗了,潦倒颓废,摇摇欲坠。他再往后一看,无车无马,顿时悟了,“上车坐吧,铁大捕头。”

        铁手就拎着那个书生上车来了,一拱拳,刚要开口就听见谢司马抢先说道,“不用谢,别客气。”然后谢司马就一直绕过他好奇地看那书生。

        “这位是……”铁手犹豫了一下,“我的朋友。我们结伴去彭蠡泽,路上不留神让马跑了。”

        “哦。”谢司马毫不在意地答了声。

        “而且我已辞官,不是什么铁二捕头了。”

        当一个被贬谪的人遇上一个主动辞官的人……

        谢司马满心不是滋味,缩回去不再打量他们了。

        铁手这人他不是很熟,在京师也就偶尔遇到个几次,交情更是一点没有。听说六扇门那四个捕头在江湖上很有名气,但谢司马不是江湖人,完全不懂,他认人只认官衔。

        江湖人的想法谢司马完全不懂,更何况此刻铁手无意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又在潦倒的时候,就更不想搭理他了。

        谢司马转头看窗外的景色,忽然嗅到几丝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他并不熟悉,想了许久才记起来他偶尔去厨房时看见下人剖鱼宰鸡会闻到这种味道。

        血卝腥味!他顿时紧张起来。

        铁手可是个江湖人,江湖仇杀什么的一定少不了。他越想越不对。什么马跑了,其实打群架时被砍了吧。

        于是他下意识坐得离铁手远了点,挪到那穷书生旁边去。

        都是读书的,在他看来穷书生比较亲切。

        血卝腥味似乎更重了。他使劲嗅了嗅,觉得似乎是从书生身上散出来的。

        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书生怎么看都不像江湖人,说不定是被铁手绑来的,难怪这么落魄这么可怜。

        谢司马想和书生搭话,但是觉得铁手一直瞪视着这边,又不大敢,只好继续望着窗外,偶尔拿起手帕抽泣两声。

        过了半日谢司马才猛然想起来,彭蠡泽?

        谢司马不敢想他们同路的日子会有多长。他记得铁手在江湖上似乎是个大侠,大侠应该不会一直赖上他吧?

        他越想越为自己的轻率举动后悔,就这么一路后悔到了驿站。

        铁手拎着那书生下了车,向他告辞。他客客气气地和铁手道别,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晚上宿在驿站,他睡在床 上翻来覆去听了一晚上隔壁的咳嗽,梦里都梦见有人在咳,咳得撕心裂肺呕心沥血。

        他睡不下去了,半夜起来抓了把陈皮泡了水,去敲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书生,警惕地看着他。他被书生抬起的眼睛煞到了,不知道是该惊艳还是惧怕,匆匆把茶碗递过去落荒而逃。

        第二天他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赶路,正往马车上爬时看见铁手牵了两匹新买的马拉着书生走出驿站。他一个没忍住就招呼道,“铁大捕头,我也是去江州。”

        铁手抬头看他。

        他一边后悔一边撑着说,“既然顺路就一道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又指指那书生,“骑马太颠簸。”

        看见铁手还有些犹豫,他试着揣摩那些江湖人的脾气,很豪迈地哈哈哈笑了三声,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嘛。”

        他觉得那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司马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抱着头缩在马车里,等车外那场拼杀过去。

        之前的血卝腥味当然是从那书生身上散出来的。那些寻仇的人枪枪剑剑都是往那书生身上捅的。

        当铁手再次拎着书生上车时,他听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唯恐连累只好告辞的话语,心中大喜,张口就要道别。

        他的错误就在于回答之前看了书生一眼。

        从二十九岁开始晕血,为时未晚。

        

        这一晕晕得有些久。他是被书生的咳嗽吵醒的,醒来时天都黑了。

        他没想到铁手那么穷。两个人是住一间房,三个人还是住一间房。车夫去哪了?这个问题他没想多久就被书生的咳嗽打断了。

        他爬起来去翻行李,刚把陈皮找出来就听见书生在他背后说,“陈皮可清热止痰。”

        他回头,看见书生指着自己的肺,“可我这儿堵着的不是痰。”

        他讷讷地把陈皮放回去,说,“你的伤……”

        谢司马不走江湖,是个本分的良卝民,不,良臣,对金疮药这种东西只听过没见过。

        “处理过了。”

        谢司马松了口气,他走过去推开窗。

        正值冬日,才落更天,天已黑得沉沉,月亮还没升起来。窗外街巷冷寂,寒鸦暗树。鸟鸣藏在暗影里,偶尔才有冷清的两三声。

        驿站的前面是一片辽阔丘陵,后面也是一片辽阔丘陵。深深浅浅的影一重重铺叠着。远处有赶路的人亮了几盏灯,摇摇晃晃。天低低地垂下,好不压抑。

        谢司马咳了一声,吟道,“驿里逢冬至,灯前影伴身。戚戚苦无悰,客心悲未央。”

        书生道,“好诗。”

        “不敢当,不敢当。”谢司马得意道。

        书生含讽道,“白文公与谢宣城的诗果然是好诗。”

        谢司马脸皮一红,立刻与后世的菊卝花教划清界限。“此行将去江州,我想起江州那位著名的司马,又见眼前情景,不由就将他的诗吟了出来。如有雷同,实属情难自禁,只算盗链,绝非抄袭。”

        “那戚戚苦无悰呢?”书生斜眼瞟他。

        “所谓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谢司马想不出说辞,只得做江湖人状豪迈地哈哈哈笑了三声,“谢眺姓谢,我也姓谢,五百年卝前是一家,他的诗我拿来念念又何妨?”

        “小谢又清发?”书生冷笑一声,“既要高位显仕,又恐鹰隼相击,高居太守之位,却只想凌风翰、恣山泉,逃避争斗,谢宣城也不过如此。”

        这番话梗得谢司马下不了台。他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正找话题呢,又见书生低头猛咳起来。

        谢司马立刻把窗子关了。等书生咳过这阵,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什么病?”想到他和铁手一路,又问,“你心口堵的莫非是毒?”

        “不过是一口闷气。”书生自嘲道,“咽不下,吐不出,顺不了,消不得,只能梗在这儿,不上不下。我也就赌这口气,若哪日这口气没了,我也就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一直被透卝明掉的铁手忽然出声说。

        谢司马被吓到,不敢再接话。

        

        第二日早晨,谢司马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三人一起披着露水上路。

        谢司马的车夫前日里被那场江湖仇杀吓跑了。铁手看着他们一个病书生一个弱书生,默默地坐到车前执起缰绳。

        谢司马揉卝着眼睛打个呵欠,转头低声问书生,“他是你的债主么?一直这么凶。”

        书生冷哼一声,“他不配。”

        “听说他在江湖上是个大侠。”谢司马哼哼,“我看也不过如此。”

        “的确不过如此。”书生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你见过江湖么?”谢司马难得动了好奇心,“江湖如何?”

        “不如何,一群草莽怪物。”书生眉也不抬,“不过被称为大侠的人倒很多。”

        “哦?”

        “自诩侠义的人,有名的,没有名的,也很多。”

        “没有一个你真正佩服的?”

        书生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一个。”

        “才一个?”谢司马顿时觉得江湖不过尔尔。

        “只有他一个。”

        

        “那个大侠是谁?”

        书生笑了笑,“我的债主。”

        “做债主做到让人佩服的真的不多。”谢司马惊讶道,“他一定借了你很多钱。”

        “他送了我一座山寨。”书生有点得意。

        “呀!”谢司马惊呼。但他又打量了书生一番,书生此刻显然比前天初见时精神许多,但仍是一身旧青衫子,面颊清瘦憔悴。

        “那寨子被我拆了。”

        浪费是可耻的。谢司马心想。但他怎么看也不觉得书生是能拆掉一座寨子的人,定是湖绿。

        “你胸口的那口闷气,真的没法消掉么?”谢司马同情地问。

        “如何消?”书生嗤笑一声,随后恨恨道,“我怨,怨这天命弄人、时运不济、红颜易谢、知音陌路。我见不得朝堂上庸者满座其目昏昏,也见不得江湖终日厮杀空费光阴。我嫉那些豪门纨绔自溺于玩乐却身居高位,我恨竖子成名而我却天下不识。恨如泉卝涌,夜不能眠。”

        “顾惜朝!”车外铁手隔帘喝道。

        “ 我恨我空负才学,手有剑心有谋,却落了个一败涂地,谋不到。我看不起阿谀奉承,却也曾摧眉折腰,求不到。我有鸿鹄之志,三年不飞十年不展,不入长空心不死,弃不了。我得不到想到的东西,救不回想要的人,挽不回过去的情。我只剩胸中这口闷气,我还能怎样?我又能如何?”

        谢司马被震住了。书生的眼睛比什么时候都亮,狠利凌烈,似乎有什么活过来了,再也不复初见时的颓废潦倒。他的眼神在燃卝烧,烧得如此激烈,让谢司马以为下一秒就会殆尽成灰。

        

        接下来的路上谢司马再也没有和两个同行者搭话。

        他信了书生,信书生确是能覆手将整座山寨化为尘土的人,同是也惧了书生。

        他每夜在驿站宿下时都在暗自思索告别的措词,每日清晨出发时又会将那些言辞全忘掉。他开不了口。

        书生的身卝体一日比一日差。自那日之后,那口气似乎愈发不得下咽,他原本只是夜间咳嗽,现在是整日整日地咳,似乎连心肺也要一并咳出来,咳得让谢司马不忍听。谢司马出去与铁手一起坐在车外,偶尔探帘向内望望,看见书生指缝里全是暗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又晕血晕过几次后,谢司马就不再看了,心想着眼不见为净。

        书生面颊愈发消瘦。凑近的话会发现他的几丝乱发在阳光下淡得透卝明,聚在一起却仍是沉沉的墨,压得皮肤愈发苍白。

        谢司马知道,书生撑不了多久了。

        死了也好,谢司马想,这样我就不用为怎样分道扬镳而犯愁了。

        可只要书生还活着,谢司马就不忍心丢下他。至于铁手?他未必不懂得照顾人,但谢司马不指望他能对书生有多上心。

        之后的一路上他们都没再碰见过寻仇的人。谢司马想着这两人应该是逃出仇家的地界了,不以为意。

        

        后来他们终于到了彭蠡泽。冬日的湖上一片肃静,冷冷清清。木叶早飘尽了,湖边的树用枝枝桠桠戳向天空。

        宿在湖畔驿站的那晚谢司马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第二日启程时他就该雇新的车夫了。

        早散了也好。谢司马知道他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谢司马知道自己就是那种书生看不上眼的披了身官服当皮的庸才,靠着个好家世,又肯折腰,暗中贿卝赂考官、辗转托人举荐的事情都做过,在官卝场谋了个立足之地,兢兢业业地钻营多年,靠讨别人的欢心一路往上爬,仕途勉强算是顺畅,直到今年一句言语不当恰巧戳中某位大人的隐痛软肋,莫名其妙就又被一脚踢下来,迁到江州挂个闲职。

        浔阳地僻无音乐,黄芦苦竹绕宅生。他想着将来境况,苦笑着推窗望月。

        窗外无月,只有星,漫天的星,像是哪家孩子撒了一地的米,很多,很显眼,却不明亮。

        天空是一种冷透了的钢蓝色。

        “我想去湖边坐坐。”书生忽然说道。

        “湖边水气重,你受不住。”谢司马劝道。

        书生站起来,拂袖向外走去。谢司马立刻转头看向铁手。铁手方才一犹豫,此刻已错过了拉回书生的机会。

        

        夜间湖畔水气的确重,谢司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芦苇丛里,才走了一会袍子已湿卝了大半。

        书生远远地走在前面。其实书生腿脚不利索,走不了多快,但谢司马不敢太靠近。

        书生终于停了下来。他的青衫应该是也湿卝了,紧紧卝贴在身上,裹出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影。

        忽然起了风。风一灌,半湿的袍袖又不安分地翻卝动起来。书生的卷发在风里飘得飘忽。风里隐隐传来咳嗽,让谢司马心一紧,犹豫着要不要去劝他回去。

        他刚踏出一步,就听见风里起了箫声。

        箫声起得突兀,调子一开始就起得极高,惊飞数只水鸟,也吓了谢司马一跳。

        世传曲韵三千,少有这样高的起调,不留余地,曲音一出便要飞卝天,哪怕无以为继也要直凌凌冲上云霄。

        谢司马虽无文人的才气,却有着文人的敏卝感。他的心随着这曲调提得老高,一面是登凌绝顶一览山小的快卝意,一面是踩在云端脚下虚无的忧惧,喜惧交加,节节拔高,心弦绷得正紧,忽而箫音一挫。

        这一挫就害得谢司马岔了气,他胸口一闷,摔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听箫,只揉卝着胸口想,这该不是什么江湖上的邪卝法,将他那口闷气传给我吧?

        等他顺了气再去听时,箫声已压到极低处,调子涩得让人心里发苦,来来回卝回那么几个音,在心头磨来碾去磨来碾去,磨得血化成泥,心化成灰。

        谢司马受不住这苦楚,眼圈转眼就红了,只觉得心里难受却又无力化解,只能死死捱着。

        也不知捱了多久,音调终于略有回缓。这一缓,那些苦楚下的怨愤就爆发出来,像西天的火烧云,喷薄而出,忽然就染红了天空,不死心地燃着残阳的余焰,凄凄惨惨一片艳红。

        这不是谢司马能承受的强烈感情。他保持着摔坐在地的姿卝势,心里一阵无措。

        风越来越大了。风卷着彭蠡泽的水气打湿卝了谢司马一身。远处的芦苇里书生执萧独卝立,将一腔怨愤吹彻了整个冬夜。那怨愤似在控卝诉,似在问天,曲调激昂,步步紧迫,逼问得人无法喘息。气势汹汹,却又以苦楚为底色,让谢司马听得动容。

        谢司马听着听着,忽觉出了一丝不妥,但又不知不妥在哪里。他不得不承认书生的萧曲是他听过的曲调里最好最扣人心弦的,却始终觉得某处不对。

        正当他努力自萧曲里分神出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曲调又变。

        先前的愤怒已然泄尽,曲音低沉,带着轻卝颤,似忏悔,似错恨,似午夜梦回梦尽少年事才知一无所有,似机卝关算尽再回头才觉来路落花一片,是非成败转头皆空。

        谢司马此刻才忽然察觉不妥在哪里,不对在哪里。

        不妥在于书生几日来不可断绝的咳嗽此时竟然止了。而不对在于,这曲是空的。

        

        谢司马有着一颗文艺青年的明媚忧伤四十五度角的心。他纤细敏卝感的神卝经告诉他,这只曲子是空的。

        这只曲子里一直缺了点什么。谢司马莫名地觉得,这曲子应该是有人来相和的,它需要一个伴奏来支撑,或是需要一阕长歌来应答,或又需要一场剑舞来相送。

        这场萧曲像是一个人演两个人的戏,一个人撑两个人的债,恨也恨得孤单,伤也伤得无援。

        谢司马不知道应该来相和的人此刻在哪里。他心底有了一丝莫名的怨恨。

        我有知音在天涯,天涯沦落不相逢。

        萧曲依旧继续。看不破,参不透,放不下,于是那几分隐怨只能兜兜转转缠缠绕绕,绕着一段曲调缠一圈,再缠一圈,相思密密缝。

        谢司马忽然觉得自己寂寞到了骨子里。

        天空依旧是冷透了的刚蓝色。星依然是撒了一天的米。彭蠡泽水浩浩汤汤地涌卝向远方。枯黄坚卝硬的芦苇上覆着一片落霜。

        似是再也无力支撑相思,箫音终于随了流水,浮泛一片,渺渺茫茫。

        这一放,曲中的空寂愈发明显,空得让人绝望。

        

        曲调终于结束时,之前惊起的水鸟早已眠去。谢司马说不出话来。

        最有名的那个江州司马曾经在浔阳江边听过一首琵琶,始感迁谪之意,泪落湿衣。那曲琵琶之后,他写,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而这个冬夜没有月亮,只有米粒一样多的星。彭蠡泽是黑的,一片黑沉沉的水悄无声息地涌动着,落了星光的水面黑得淡一些,没在阴影里的水面黑得黯一些,沉沉浮浮。

        谢司马看着这浓浓淡淡的黑,眼里只有这片黑,耳里一片死寂。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随着这曲子一起死了。

        他是被铁手的声音惊醒的。

        铁手站在他的身后,口里含卝着两个字,只呢喃了一次,就再也没舍得念出来。

        谢司马那纤细敏卝感的神卝经——被上帝视角附体的探测器告诉他,这定是个女子的名字,定有着绝美的容颜,无人能比。

        

        谢司马对铁手的隐私毫无兴趣。他忽然反应过来,都好一会儿了,箫声没有,怎么咳声也没了?

        书生说,我也就赌这口气,若哪日这口气没了,我也就死了。

        谢司马拽着袍角拨卝开芦苇跑了过去。

        

        书生的手是冰凉的。谢司马颤着手去探他鼻息。

        铁手自他手里抢过书生,盘腿坐下便开始行功。

        谢司马不懂这些江湖人的玩意儿,只得坐在旁边干等,不愿忧心忡忡,就只好百无聊赖。他折了芦苇摸黑编了一个蚱蜢两个蚱蜢三个蚱蜢,直到曙光隐现直到天光大亮。

        一直等到露水都干了。

        谢司马忽然对结局了无兴趣。

        昨晚的箫声已耗去他所有的心神,他现在没有亲眼看书生死掉的勇气,也没有等书生活过来再笑着告别的心情。

        他站了起来,在这个倦怠的冬日清晨里慢悠悠地走回驿站里,慢腾腾地收拾好行李,雇了一个临时车夫,前往江州府衙赴任。

        他再也没见过书生。

        

        谢司马在江州只待了一年多。

        在刚被贬谪时他就开始上下打点关系,为回京复官作准备。他早知道自己在江州不会待得长久,所以当时赴任时连老婆儿子都没带。

        这点大概会让书生鄙薄他。但如果当初他不是孤身赴任,他也不会放任自己和那两个危险人物同路那么久。

        在江州的那一年里他去过浔阳楼,坐在楼上听人说过反贼宋江当年题在楼壁上的反诗,却不觉得那诗如何豪气。他也游过庐山,走过白司马花径,又读了许多白乐天的诗句,却再没有像那晚一样接近过白司马的心境。

        整个江州一年,因为那一晚而变得寡淡无谓。

        

        宣和四年春,他回了汴京。

        一年而已。汴京依旧是那个汴京。高卝官满朝,苟且钻营。纨绔遍地,贪于享乐。穷酸文人蹲在街角卖旧书,

        他花了几吊钱买了几本书往家走。

        忽然有人叫住他。

        他回头,看见一个捕快,圆脸大眼深酒窝,重点在于那官服服色不低。

        捕快请他去喝酒。他战战兢兢地应了。

        于是他们去街角的小酒馆喝酒。街上卖杏花的小贩的叫卖声来来回卝回经过了好几次。

        酒过三巡,那捕头却一直不说话。

        他不敢多喝,小口小口地抿。

        那捕头也不灌他,只顾着自己灌自己。

        后来那捕头醉了,终于开口说话,“那年我一直尾随你们去江州……”只说了半句,没下文。

        “原来你是铁手的朋友。”谢司马恍然大悟。

        那捕头却又不说话了,挠得谢司马心里痒痒,但是他那纤细敏卝感的神卝经——被上帝视角附体的探测器此刻却不灵验了。

        那个捕头后来喝醉了。谢司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送回六扇门,然后知道了他的名字。

        后来再在街上遇见,他就笑眯眯地打招呼,“这不是戚大捕头么?”

        戚大捕头笑笑,“我辞官了。”

        公卝务员这饭碗有这么不好端么?谢司马想。

        后来他就再也没遇到这位戚捕头。

        铁手他倒是遇到过几次,听说铁手也官复原职了。每次遇见他都不敢问书生的消息,就一直憋住了没问。

        

        宣和六年,他升卝官了,二房也给他添了个儿子,他在袖子里揣了好几个红鸡蛋见到熟人就发。后来在路边遇到铁手,他请他吃红鸡蛋,两人还去茶铺喝了两碗茶,聊了些朝中轶事。

        宣和七年,金军打到了汴京,后来又订了“城下之盟”。他再遇到铁手时看见铁手鬓边染了几丝灰白。两人依旧去了茶铺喝卝茶。

        他们似乎都不记得书生了。

        靖康元年,金人又打来了。

        再然后是靖康二年。那年宋人们都不会忘。

        谢司马逃难去了临安。铁手于战乱中不知下落。

        谢司马的人生在此处被砍成了两截,此后他仕途几起几落,拖家带口地在这乱世浮沉。

        

        谢司马再到江州时已是绍兴十九年秋。

        五十七岁的他早已白发苍苍,路过彭蠡泽时忽然记起,自己年轻时曾在这湖畔听过一曲萧,那曲萧吹尽了人生中的爱别离求不得。

        彭蠡泽边木叶纷飞,他记起二十九年卝前的箫声和那夜米粒般的繁星,念及自己这后半生的颠卝沛卝流卝离,不由泪如雨下,湿卝透青衫。

        

        

    后记:

    有人问戚少商在哪,其实,整个故事里包子一直都在,只是站在镜头外了。之前有小小的伏笔。

    仇卝恨不止是一道槛,不是跨过了就能见到。原著背景下包子和小顾要HE没那么简单。

    结尾有点草,事实上,谢司马在汴京遇见戚少商那段原本我想了很多,但又觉得包子会说出来的太少,删删改改就变成什么都没有了。

    我坚决不承认那是因为我承诺了在睡觉前写完却又打游戏打到三卝点为了睡觉才赶出这么个结局的= =

    其实写这整个文,都是为了给青衫湿找个顺顺当当的理由,囧。

    官配呀,别人都是倾尽天下博红颜一笑,我却是绞尽脑汁为青衫一湿TVT


    好吧,为了安慰官配:

    谢司马只是个路人,他看到的不是全部。

    也许会出包子视角的HE番外。也许就这么隐卝形BE了。

    我保证下篇文绝对是治愈系。




PS.其实宣城太守里名人很多,除了谢眺还有范晔,写后汉书的那个。

又PS.摆渡范晔时摆渡到一句“范晔顾其儿”,好不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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