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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节日搬运】【万圣节】画壁by金粟

画壁by金粟


孩子回来便号哭不止,惊悸、发烧、抽噎,时而眼珠直翻,眼白惨灰如鱼。

孩子的父亲心急如焚,求医问药,家底毫不吝惜,只愿救得回自己的爱子。

一个个大夫进来又出去,一碗碗汤药灌进孩子的嘴里。

没用,孩子依旧号哭,哭得哑了嗓,汗水浸透床褥,像一尾可怜的小鱼,被钓在一个看不见的鱼钩上。

孩子的母亲也已躺倒了,嗓子也快要哭哑了。

孩子已经哭不动,眼看过不了今晚。

祖父颤巍巍地伸出手,按住孩子的眼珠。

“他眼皮发紫啊,……他是着了魔了……他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了!”

泪水从沟壑纵横的脸皮上淌下,心痛而且愤怒。

父亲抱紧孩子,像要把自己的生命灌输进去。

“儿啊,你看见什么了?你那天都去哪儿玩了?”

那天同玩的孩童都被找来,一个个询问。

最后一个孩子说出:“我们都在山下玩,只有他上到半山腰上。”

山下玩的都没事,上了山的着了魔。

魔可不就在半山腰上?

孩子的父亲和祖父,连同许多亲友和族人,一起打着火把上了山。

火把喧天,人们皆有怨气和愤怒——一定要找到害人的妖魔。

人皆有子,谁不怕这厄运降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人们找着,渐渐找到一片废墟,处处断瓦颓垣,绵延数里。

夜风凄厉,败叶零乱,荒草长烟。时有鸱枭夜鸣,惊人心魄。

“难道这里是什么精怪的巢穴?”有人猜测。

有老人道:“这里据说以前叫连云寨,是义兵所屯,从不打家劫舍,惯是行侠仗义,怎么会是精怪?”

有人附和,“是是是,我也听老辈人说过,连云寨个个英雄,都是好汉,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作怪。”名为附和,声音却虚张声势,好像故意要让什么东西听到,如果作怪的是故旧连云寨中的鬼魂,便让“它”拉不下脸皮来作怪。

有人疑惑:“看样子,似已荒了十几年。”

有人解惑:“可不止,几十年前就荒了。”

改朝换代、天翻地覆,消失的又何止是连云寨而已。

英雄气概已不见,长风浩歌已不闻,空余草莽明月、败壁荒烟。

人们慢慢找、细细找。

脚下一个趔趄,踏中一块牌匾。匾已断裂破败,字迹模糊,勉强认得“信义”二字,二字上,犹有刀痕。

刀痕深入,深处犹带血痕,似可见当时的狰狞惨烈、激愤慷慨。

踏中之人心头突跳,小心翼翼绕过。

再找。

巨柱残缺、破帐飞舞,似乎曾是个大帐。

柱、帐之上俱带血痕,看血痕飞溅之势,定是有人曾殒命于此。

寨破之日,不知有多少冤魂徘徊,不得超生。

思及此处,有人不禁毛骨悚然,手中火把也要拿不住。

“这里……死过不少人吧?”

有知事者答:“那是自然。且不说最后覆亡时之惨烈,就是当初,也有祸起萧墙、互相残杀之事。”

“怎么讲?”

“据说这里原来的大头领,被得力亲信背叛,差点丧命,其余头顶拼死保他出逃,两帮火并,唉,死的人可是成千上百呢!”

“那,那大头领死了么?”

“当然死了!——咳咳,现在当然是死了,当时却没死。不仅没死,还重新回来建寨。”

“他抓到那个叛徒了么?”

“这个,不知道。应该是抓住了吧……”

恶人为一己之私背叛兄弟,这种故事很常见,兄弟留得命,自然是要回来报仇,血债血偿,甚至于把恶人挖了心肝下酒的,这本也是江湖英雄们常干的事。

故事应该是这么个结局。

说着说着,人们已经越找越远,火把也将燃尽,却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荒山半岭,败壁残垣,阴风阵阵。

有人建议:“不如我们白天再来找?”

孩子的父亲立刻痛声道:“白天那妖孽会出来么?”

他救子心切,且又见人多势众,根本不怕。

提建议的人闭了嘴。

孩子的父亲一马当先,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细细搜索。

边搜索、边痛骂。

“你个杀千刀的妖怪!畜牲!专害人命的奸贼,给我找到你,定要你魂飞魄散!”

人们听着他的痛骂声,跟着寻找。

有人找到了一面墙。墙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像符,又不太像。笔画弯弯曲曲。

那人看得有趣,不觉停住脚步,细细看。

他身边渐渐聚 集了一些火把。

“这是什么?”

有人眼尖,“好像是人啊!”

大家眯起眼睛仔细看。

果然是人,上面画着很多人。画工粗糙,连小孩子们的涂鸦都不如。

但能看得出是人。除了人,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比如一对长着角,像羊不像羊,像牛不像牛,像鹿不像鹿的怪兽。还披着鳞片,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四不像。

大家数着。

一、二、三……一共十个人。

“这都是什么人哪?”

“听说原来连云寨有八大寨主,莫非就是他们?”

“可是这里有十个!”

人们又仔细看,多出来的那两个,一个好像是女人,跟一个带着剑的人站在一起。

另一个……

人们的目光落到另一个身上。

这时候人们发现,这第十个明显和其他九个不是同一人所画,虽然画工也很粗糙,可是就是不一样。

这个画得似乎更生动一点。

这人衣服宽大、长发垂肩,两只眼睛斜睨向人,神情奇特。

最奇特的,是这人的双手是绑着的,绑得很紧。这跟其余九个人迥然不同。

其余九个的神情都是很放松,姿态也很自由,很舒服。

第十个人却是倒霉,被绑着。

刚才听故事的人忽然道:“这个,这个不会是那个要杀大头领的恶人吧?”

他背信弃义、残杀兄弟,所以被绑在其余人面前,接受惩罚。

那是谁画的呢?

“肯定是那个大头领!”有人笃定道,“他杀了这个恶人,还不解恨,又把他画在这里,永远绑着他,让他给他死去的兄弟们赔罪。”

人们纷纷觉得有道理,再细细看,果然觉得这第十个人,每一笔都带着恨。

而且这第十个还有别的特殊之处,有人已经叫了出来:“啊呀!这人身上没有灰!”

其余人身上都溅满尘埃,只这第十个是干干净净,似乎是刚画的。当然不可能是刚画的,谁都看得出来画了起码有几十年了。

“这么干净,倒像是刚刚从画上下来又回去的。”有人说,边说边忐忑。声音幽幽。

阴风吹过,残余火把在摇曳。孩子的父亲已经冲了过来,眼珠通红。他哑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第十个人当然不会回答他。自顾自双目斜睨,神情奇特。

人们看得越久,越觉得他神情奇特。他目光残酷,却带着说不出的妩媚之意,让人意乱神迷……

让人既害怕,又想亲近……

他是被绑着的,可是头却是扬着的。他双目斜睨,并不低头认错。

既然是那大头领画的,为什么不让他跪?不让他低头认罪?更或者,剖腹剜心?

他的目光看向什么地方呢?他没看墙上的任何人,而是看着墙外。

不是看,而是睨,眼波流转,仿佛是冷冷地笑,既残酷,又妩媚,他在看着谁?

忽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人们心中忽然都感到一种奇特的情感。

爱恨交缠,似乎整颗心都要溶解在这种情感里,片片粉碎。

无法修补、无法拾掇。

永夜、荒山、断壁,情仇爱恨,皆被付入一双眼。

这是谁画的一双眼?

画他的人又是以什么样的目光来对上这双眼?

爱已成魔,恨已成魔。所以他才画出来一个魔?

人们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又移不开眼睛,只闻得一阵阵呼吸加快。

阴风惨惨,火把照耀着壁上人,光影摇动,好像一个谜。

渐渐,风大起来,浓云遮住了月光。

第十个人的目光忽然一闪,

有人惨叫道:“他,他动了!”

人们给他的惨叫惊醒,纷纷回过神来,只觉心惊肉跳、手足酸软。

孩子的父亲一脸惨白,痴痴呆呆。

人们推醒他,他打了个哆嗦,猛然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妖孽!这是妖孽!”

谁也没反对。人们都觉得,这第十个人既然是恶人,那么他的画像作恶,也是必然。

大家纷纷动手,要推倒这面墙。

孩子的祖父拦住了他们。

“推倒没有用,要把它彻底剜掉!”让这第十个人彻底消失。

大家动手,用刀、用铲、用斧,把第十个人从壁上完全剜了下来。剜下来的土被风吹散,飘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

当夜,着魔的孩子就霍然痊愈,依旧蹦蹦跳跳了。

此后也再也没人在山上遇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只是有顽皮的孩童又跑到山上,偷着去看那画着人的墙。

一边看,一边笑嘻嘻,“这是太阳!”

“这个……是小羊!两只小羊!”

“还有人!”

“数数几个?”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嗯,是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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