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搬运】教师节●戚顾 冰舞（下篇）by花靥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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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冰舞（下篇）by花靥明光
Part5
舞池里人影晃动，混乱刺眼的光线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赫连春水东张西望一阵，终于看到坐在吧台角落里面闷头喝酒的戚少商。
“你不是戒酒吧了？”他匆匆走过来匆匆坐下，“我没多少时间，还得回去陪红泪。你一个人出来玩，戚仙女呢？”酒保走来，他要了啤酒。
戚少商闷闷的回答：“送她奶奶家了。”
赫连春水大口喝一气啤酒，呼出口长气：“过瘾过瘾！多久没喝啤酒了！”戚少商斜斜的瞥着他，他眉毛耸一耸，依旧是笑嘻嘻的：“戚少商你别这么瞪我，鄙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越鄙视，我越活得好，我老婆能乖乖跟我一辈子，一口气给我生俩儿子。你倒是觉得自己很潇洒，有本事你找个愿意跟你过一辈子的女人去！我看你到哪儿找！”说着，眼巴巴瞧着戚少商两指间的香烟，伸出手。
戚少商冷笑道：“不怕我告诉红泪你抽烟？”赫连春水笑道：“红泪那人刀子嘴豆腐心，我只要在她面前乖乖的，她不忍心发火的！”戚少商鄙夷地瞪着他，将多半盒苏烟拍在他手心里。
赫连春水点燃，馋涎欲滴的使劲吸一口，舒服得直哼哼，笑道：“操，还是这牌儿好抽。姓戚的，你挺会享受啊，这么多年还真没见你抽过别的烟。”
戚少商哼一声，说：“你不是专抽骆驼么？不是说骆驼才配你的男子气概？”赫连春水干笑两声，问：“听说你前两天撞着人了？”
戚少商本来就蔫的神情又蔫了几分，没精打采地承认：“嗯，撞着了个老太太。又是戚仙女说的？为啥她妈问她什么她都老实说？”
“因为她娘儿俩好呗。”赫连春水说，使劲儿抽一口烟，“你开了多少年车了怎么那么不小心？戚仙女说老奶奶没受伤。你给人讹上了吧？你怎么回事啊戚少商？你酒喝多了还是抽风了，你那本儿怎么不被条子扣了呢你。”戚少商蔫巴巴的不回答，他在回忆那天早上的事。
那天夜里他从家里落荒而逃，在外面游荡了几个小时，等到天亮，琢磨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正好路边早点摊子也出来了，于是买了油条豆浆回家。
开门进去的时候看见顾惜朝正冰着一张脸在沙发上坐着。戚少商很惊奇的发现自己心底里暗暗的就一个想法：怎么这小子原来这么好看！于是早晨虽然不算热，脑门上还是冒了一层白毛汗。
顾惜朝没好气说：“戚先生回来得早！”戚少商自知理亏，一面不知道说什么好，一面害怕昨夜的事，他其实有知觉，哼哧了半天，小心翼翼的憋了两句话：“昨晚，辛苦顾老师……”
正好戚仙女不知道为什么醒了，抱着一只兔子拖拉着拖鞋走出房门，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顾老师，我爸爸回来没？”眨眨眼睛看到戚少商，大叫一声：“爸爸！”踢踢踏踏的向他直冲过去，正好给她爸爸解了围。戚少商蹲下来给她抱。顾惜朝站起身，冷冰冰地说：“你回来就好。昨天穿了你的衣服，我带回去洗干净还给你。再见。”说着，提着一个纸袋子，也不管戚仙女一声声叫着“顾老师”，开了门扬长而去。
戚少商提着油条愣在那里。戚仙女已经追出去，走廊里面还喊着她的顾老师。过一会，她哭丧着脸回来，说：“顾老师走了。”
戚少商如梦初醒：“走，我们去送他回家。”
戚少商的车还没开出小区大门，戚仙女眼尖，一指前面：“顾老师在那里！”戚少商见他是往马路对面公共汽车站的方向去，赶紧踩油门要追。正好早上小区里不少老年人成群结伙的往外走上早市，刚出大门一拐弯，也忘了看着道儿两边，就有那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吓得躲闪不及。戚少商大惊失色，踩下刹车，那老太太已经吓得一跤跌到爬不起来了。
顾惜朝还没走多远，听后面的嘈杂声不对，回头一看，正好看到那父女俩慌慌张张的开门下车。
戚少商从小到大嘴皮子都比一般人溜，可是碰上了这理亏的事儿，周围又是转眼围上来一大群中老年妇女，七张八嘴的把他绕的眼前直冒金星，同时又惦记着顾惜朝。那老太太扒着马路牙子上道旁树的护栏，死活也动不了了。
顾惜朝过去时戚少商正劝那老太太，嘴里跑火车似的也不知道这时候还哪儿那么多话可贫的，听得顾惜朝直想踢他。戚仙女现在看见他比看见爸爸更有安全感，大声叫：“顾老师！”
顾惜朝不像戚少商这么多没用的废话，看那老太太说不出话，嘴唇泛白，知道事儿不妙，赶紧在老太太各处兜里摸了摸，摸出速效救心丸来，望老太太嘴里塞了十几粒，瞪戚少商一眼：“还不上手！”戚少商如梦初醒，赶紧跟他一左一右一齐用劲儿把老太太抬起来，戚仙女真是聪明伶俐，跳过去开开车门，两个人把老太太抬进去，然后自己也上车，一溜烟就去了医院。
顾惜朝跟他在医院一起呆了半个小时，就带着戚仙女去了滑冰场。戚少商郁闷得想撞墙的是人家压根儿就懒得拿正眼看过来。那老太太没什么大事，但她家里人的事儿却很大。接连几天没完没了的纠缠。同时纠缠着戚少商的还有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欲。他妈的又不是童子鸡了，怎么这么没出息？没出息也就算了，怎么他妈的这么变态！
赫连春水听他大致讲了讲撞老太太的经过，嘿嘿哈哈的笑，幸灾乐祸。他没敢跟赫连春水提顾惜朝一个字，自己闷闷不乐的抽烟。赫连春水取笑说：“知道不，你这就是倒大霉。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摊上了就赖不掉。得啦，别垂头丧气的，花不了几个钱。”
戚少商“嗯”一声道：“今儿我跟那老太太儿媳妇说了，该我出的我一分不少，不该我出的再来纠缠就法庭上见。他妈的女人这玩意儿真麻烦。”
赫连春水不满道：“这是什么话，这话可不能乱说。”看戚少商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笑嘻嘻的琢磨着：“不对呀！这点事儿，就算破个财吧，也不是什么大数，看你小子跟霜打了似的，别是还有什么瞒着我吧？嘿，我说，没事儿感叹什么女人真麻烦，你是又让哪个给泡了？还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戚少商不说话，只抽着烟喝啤酒，过了好一会，闷声说：“小妖，咱俩是好哥儿们是吧，一条裤子的交情是吧。”
赫连春水笑：“谁他妈跟你一条裤子，妖爷我从小儿裤子多的穿不完。”平常他一自称“妖爷”戚少商就捧肚子狂乐，这次却只是索然无味的扯扯嘴角。赫连春水打量着他，点头咂嘴：“嗯，是有问题。行啦，姓戚的，咱俩是撒尿和泥长大的，有什么事儿说来哥儿们帮你担着。”
戚少商默不作声的喝着啤酒。
他的样子让赫连春水真正意识到没准儿事情很严重。他很了解戚少商，直到如果是真的严重，那么绝对不能摧，越催他越不愿意说，于是也只是自己喝闷酒。果然过了一会，戚少商低声说：“小妖，你有没有过……嗯……”
他声音低，酒吧里吵，赫连春水愣了愣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笑：“你得说出来我才知道有没有。”
“你有没有过，我是说你知不知道……算了，小妖，我性取向可能有问题。”
赫连春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么专业化的词，愣一愣，问：“啥？”
“性取向！”戚少商大声告诉他，“我怀疑我性取向有问题！”
长长的吧台两边立马有三四个男人伸长了脖子冲着他使劲儿打量。
戚少商瞪着眼一幅找打的神情。他个头儿高，眼睛又大又亮，瞪圆了还真有点威慑力。几个打量他的男人都老老实实的低头。
赫连春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半天才发应过来直接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你……你……性取向……哈哈哈哈，你是不是给哪个小妞灌迷魂汤了？你性取向……你改玩群居了？”
戚少商心头火起：“去你丫的少给我在那儿喷粪！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正经点！”赫连春水举起一只手来投降：“好，好，我知道了，我正经，正经。戚少商，你说的性取向，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戚少商没好气地说：“你说还能有什么意思。”
赫连春水拼命忍着笑：“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看上你？”戚少商这一次倒是没生气，嘴角斜斜的歪上去笑，他左看看右看看，摇摇头：“我哪儿哪儿也看不出你和女人有什么区别，要是我看上的是你，我就不怀疑我性取向有问题了。”于是换了赫连春水吹胡子瞪眼。
“你看上的那个，我认不认识？”闷头喝一会啤酒，赫连春水到底忍不住问出来，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拿这事儿当真。
戚少商哼道：“不告诉你。”赫连春水摇摇头，长叹口气：“戚少商阿戚少商，真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人啦，闺女都那么高了，你就不能正经点？”
戚少商瞪着他，张一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赫连春水一定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他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估计心情很愉快。戚少商慢慢地说：“小妖，我真没跟你开玩笑。”
他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累，心累，脑子累，身体也累。
赫连春水怔了怔，说：“别开玩笑了，你上幼儿园就知道有块糖给同桌小美女不给我，刚上小学初吻就没了，你现在跟我说你性取向有问题，以前那些女的算怎么回事儿？”
戚少商苦笑说：“那说明我男女通吃百无禁忌呗。小妖，我上网查过了，我可能是那种双性恋，就是男的女的都成的那种。”
赫连春水翻翻白眼：“在下能否得知戚大侠究竟如何发现这一极具毁灭性的爆炸新闻的？”看戚少商那愤怒的眼神估计已经想打人了，一拍大
腿：“靠，我怎么这么二！明显你对某个人起色心了呀！啊呀啊呀，真是不得了。我猜猜，是你办公室那个娘娘腔的小秘书？”
戚少商打了个冷战：“不说我还忘了，下个月就把他辞了，那样儿的谁他妈受得了！”赫连春水吃惊：“居然不是？”戚少商就差一拳头过去了：“你给我正经点好不好！”
“好，好，”赫连春水嘻嘻哈哈的笑了，“少商阿，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事儿吧，不用把它想那么严重。不就是，你，突然看上了个清秀可人儿的小男孩，然后，色心大发，可惜你这人胆儿小，没经历过这种事儿，结果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其实我说没必要。你是风流多了，腻了，偶尔想尝个新鲜也无可厚非。哥哥教你一招，你呀，直接把人压倒，干得爽了，第二天自然什么事儿没有照样当你的师奶杀手。”
戚少商真是连跟他打架的力气都懒得使了：“我说了多少遍叫你正经点，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要是那么简单能搞定我找你干嘛？我现在就是心里憋闷到极点了才找你说说，你听听你嘴里出来的这些是人话不是！”
“你别这么说阿，”赫连春水着实也觉得委屈，“咱都是男人你凭心而论我说的没道理？你不就突然看上哪个小男孩起色心了么？你是不是男人？就这儿随便哪个小姐，站在你面前脱衣裳，你也一样起色心。
起就起了吗，做完给钱一切还不是照旧！你还想娶她当老婆？戚少商，男人就是男人，长那东西干什么用的？这种事儿你应该比我明白。我呢，这辈子，我只想要红泪一个，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荒唐，红泪又是你的，我确实干了不少傻事儿，但现在我无论是心是身都只要她一个，她是我老婆，她怀孕，我伺候着她，有时候真都要忘了射精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我心里觉得幸福！
姓戚的，那玩意儿偶尔精神的不是时候没什么奇怪，又不是说你就真爱上他得跟他过上一辈子了什么的。你打起精神，别再那幅病歪歪的德行，我看着别扭。
戚少商没精打采的说：“谢谢阿。”赫连春水说：“不客气。”拍拍戚少商的肩膀：“这酒吧我不常来，夜里有脱衣舞没？”
Part6
整个暑假，戚仙女都是在冰场度过的。倒是凉快。
暑假里孩子们普遍对滑冰这事儿怨声载道。戚仙女也不例外，不过，她抱怨的声音比别人都小。她喜欢和顾惜朝在一起。
顾惜朝经常给孩子们放花样滑冰比赛的录影。他尤其喜欢放普鲁申科的比赛。孩子们看着那修长的身形，那优雅的滑行，飘飞的金发和飞翔般的空转，惊讶得瞪大了一双双小眼睛。戚仙女怔怔的看着，眨着眼睛，顾惜朝悄悄告诉她：“你妈妈最后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见过他，那时候他还只有十八岁，没有拿过什么冠军，和教练坐在一起，非常不起眼。”
戚仙女点点头，表示听到了。顾惜朝轻声告诉她：“你可以滑得和他一样好看。”
戚仙女说：“顾老师，你最好看！”
戚少商设计的那栋大楼，开发商在议标了，戚少商整天往开发区跑，常常回来时已经很晚，顾惜朝会带戚仙女回他的小公寓去。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晚上往往胡乱凑合一口，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有戚仙女在，自然就没办法凑合。顾惜朝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做饭的手段早已是炼出来了，一个多月吃下来，大人孩子都长了不少肉。
戚少商到顾惜朝家里接戚仙女的时候常常已经很晚。第一次去，刚好和开发商公司里某个人闹了些不愉快，心情又烦闷，天气又热，满头的油汗，西装衬衫领带皱成一团，整个人乌七八糟的。顾惜朝看着觉得可怜，随口问他吃过饭没有，戚少商给他感动得险些热泪盈眶，赶紧摇头，戚仙女说：“爸爸，顾老师做的宁波炒年糕和火腿笋尖汤，可好吃了。”
戚少商很无耻的坐下来，于是顾惜朝只好去给他热年糕和汤，之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戚少商狼吞虎咽。
于是戚少商每次去顾惜朝家接戚仙女，都会很不厚道的坐到那个座位上，眼巴巴等着。他眼巴巴的样子和戚仙女还真是很像。
有时候顾惜朝很不爽，做饭的时候故意少做。戚仙女在一旁看着，慢悠悠的指着那几只鸡腿：“这只给我，这只给爸爸，这两只给顾老师。”
顾惜朝看着她发呆，这孩子已经自动自觉给她爸爸带上份了。
那天晚上戚少商恨不能多长两张嘴，他消灭了整整一盘红烧鸡腿。混吃混喝这种事，做多了会上瘾的。
看一个男人牛嚼牡丹一点也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戚仙女替她爸爸害臊。顾惜朝拉着她去客厅打开音响放音乐，戚仙女很快高兴起来，叽叽喳喳的说话：“顾老师跟我跳舞！”
顾惜朝笑的时候，细长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两排白白细细的小牙齿，略微有一点地包天，唇角是圆圆的，圆润的脸颊越发肉鼓鼓的。在冰场里经常不见阳光的皮肉，白的晃眼。他和戚仙女四只手牵在一起，跟着音响里面的jazz款款摇摆着腰胯。戚仙女咯儿咯儿直乐，显然经常跟他一起跳舞，舞步动作已经相当熟练好看。
戚少商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客厅里的一大一小，惊得忘记了吃肉。
他也不是天天都必须去开发区。偶尔没那么忙，他会早早开车等在冰场外面。他事先不告诉戚仙女，于是每次都等到很晚，直到顾惜朝下班，带着戚仙女一起出来。
这时候他会匆匆开动起车子，到两个人前面停下，打开车门，露出大大的笑容，卖弄自己那对讨喜的酒窝，看向顾惜朝：“顾老师，今天我下班早，一起去吃饭？”
戚仙女会高兴欢呼，顾惜朝想拒绝，坳不过这父女俩。
失败的是戚少商想方设法也没弄清楚顾惜朝究竟喜欢吃什么。他平常烧菜煮饭口味偏甜软，又是江南人，戚少商估摸他应该会喜欢淮扬菜，结果他很明显胃口不佳，只吃了几个比杏子大不了多少的蟹粉汤包。
那么，川菜，怎么样？人人爱吃川菜。戚仙女不满的撅起嘴：“爸爸，我和顾老师一样不吃辣！”
广东菜，吃海鲜？
戚仙女嚼了两口龙虾，愁眉苦脸的说：“爸爸，没有味道，不好吃！”再吃两口鱼翅，小脸皱得更紧：“我不要喝软骨头条儿汤。”
戚少商冲她瞪眼，小丫头片子，当你老爸请的是你吗？这么多话！
送顾惜朝回去的路上，戚仙女一眼看到了路边的烧烤摊，大呼小叫起来：“爸爸，爸爸，我要吃羊肉串！”戚少商说：“羊肉串不卫生。”戚仙女又吵又闹：“我不管，我要吃羊肉串，我没吃饱，我现在好饿！顾老师！我肚子好饿！”
戚少商头痛起来，一脚踩了刹车。戚仙女这孩子在顾老师面前比在息红泪面前还任性。他在后视镜里看到顾惜朝似笑非笑的唇角，心里有点别别扭扭的，只好吓唬戚仙女：“吃了肚子痛不许哭！”
戚仙女早就把车门打开跳了出去。顾惜朝看看戚少商随后也下了车。戚少商找地方把车停好之后，烧烤摊上顾惜朝和戚仙女已经一唱一和的点了一大堆东西。原来这小子和戚仙女口味一样。烧烤摊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光脑门，香味这么一勾引，戚少商也忍不住口水。
正吃得兴高采烈，不远处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接着就是“咣当”！戚仙女吓一跳，戚少商一转头，就见一辆破破烂烂的桑塔纳，脑袋正顶着他那漆黑的，漂亮的，优雅的，亮闪闪的凌志车pigu。
戚少商脑袋里“轰”一声，火气直接上头，跳起来直着嗓门就嚷：“怎么开车的！”桑塔纳的车门支支哟哟的打开，三个二十多岁奇形怪状的男孩子喷着酒气就过来了，边走边骂：“操你丫的说谁呢？”
戚仙女跳下椅子缩到顾惜朝身后，小小声说：“顾老师，我害怕。”戚少商见那三个男孩子不是讲道理的主儿，冷笑一声回头：“惜朝，别让戚仙女看，等我解决差不多去开车。”顾惜朝一愣，看他操起个啤酒瓶就迎上去，赶紧把戚仙女抱起来让她脸朝后，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戚少商这家伙，平常看惯了他在前妻女儿面前装老好人，又是建筑师，整天戴副小眼镜画图计算，顾惜朝还以为他不过是个老老实实有点懦弱的文弱书生。哪料到他还有眼镜一摘，瞬间变身的一天。眼看这家伙指东打西，打架方面明显没少练过手，三个小混混想来总不会正好不擅长打架，可是三个打一个，愣是占不到上风。
顾惜朝偶尔抑制不住好奇心回头，一次看见戚少商拿着碎了一半的啤酒瓶子往人身上扎，另一次看见他一脚把一个倒在地上的小混混手机踩得稀烂，吓得目瞪口呆，才算明白为什么不能让戚仙女看，小孩子看了会有阴影的！
有好事的路人打手机找110。顾惜朝看事儿不对，顺手抄起戚少商的车钥匙，抱着戚仙女向车那边过去，一边不忘捂着戚仙女的眼睛。他开了车门把戚仙女推进去，回头喊戚少商：“姓戚的，警察要来了你还不快走！”戚少商一抹脸上湿嗒嗒的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最后踢一脚地上的小混混，掏出钱包甩下一摞钞票，拔脚就跑。
一上车，顾惜朝看着他几乎想破口大骂：“戚少商，你有毛病啊！你三十几岁的人了充什么古惑仔！”戚少商不慌不忙地打开发动机，挂挡踩油门，脸上是笑嘻嘻的：“三十几岁也有热血嘛！”
顾惜朝看着他血糊糊的鼻子脸颊，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戚仙女一个人坐在后面样子可怜巴巴的，更是一肚子的火。戚少商抬头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儿，微笑说道：“宝贝，顾老师有没有捂好你的眼睛？不该看到的东西可不许看啊！”
戚仙女噘着嘴说：“我想看爸爸打坏人，顾老师都不让我看。”
顾惜朝转头瞪眼，戚仙女还是噘着小嘴：“我爸爸打起架来，比梁朝伟帅多了！”
戚少商得意地笑，顾惜朝叹口气，喃喃地说：“老天，父女俩个，一对活土匪。”
可是他的唇角终于也藏不住笑容。
戚少商偷眼看他笑了，心情顿时大好，两个酒窝再也藏不住。戚仙女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说起不知所云的电影。顾惜朝的小区就快到了，戚少商悄悄放慢了车速。这时候接到了息红泪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少商，邻市有个少儿花样滑冰比赛，我给戚仙女报了名，下个月三号。一会我给惜朝打电话，你最近别给戚仙女吃太多零食和巧克力，一定要坚持训练。就这样。”
戚少商看看后视镜中的女儿，心情复杂。
顾惜朝随后接到了电话，息红泪说：“惜朝，我们上次给戚仙女量身设计的那套动作，她练得怎么样了？那套是不是难了点？我们取消一个平转吧。下个月临市那场比赛，我想来想去，还是让她去参加，以赛代练。再过三个月的那场全国比赛，再让戚仙女作整套。
顾惜朝放下电话，看向戚少商。
戚少商苦笑。
“晏宁，”他清了清嗓子，戚仙女沉寂下来，她已经听出两个电话对面都是妈妈，也知道没有重要的大事，爸爸不会叫自己“晏宁”。
“晏宁，你不是想小妖爸爸家的爷爷奶奶了么？下个月三号爸爸带你去看看他们好不好？顺便，参加一场比赛。”
戚仙女看向顾惜朝：“顾老师……”
戚少商轻声说：“顾老师也去。”戚仙女不说话，扁了扁小嘴，顾惜朝回过身握住她一只小手，对她微笑，戚仙女小声说：“顾老师我不想去。”
顾惜朝轻轻问她：“戚仙女，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不想去是因为不想滑冰，还是因为害怕比赛？”
戚仙女说：“我要是比不好，妈妈会生气的。”
顾惜朝摇摇头：“不会的，只要你尽力，妈妈会看到你的努力和进步。老师觉得最近你学滑冰学得很起劲啊，进步也特别大。其实比赛呢，没什么可怕。经历过很多次比赛的人心理素质都会很好，从这个角度说，老师还是赞成你参加这个比赛的，你明白吗？”
戚仙女慢慢的点点头。
息红泪的肚子越来越大，毕竟里面装着两个小男孩，她基本上已经禁不住长途劳顿，赫连春水留在家里照顾她，戚少商答应比赛完顺便把赫连妈妈也载回来，预备给息红泪伺候月子。戚仙女知道妈妈不去，松了一口长气。
“戚仙女很爱她妈妈，”戚少商倚着阳台的栏杆，燃起一支烟，他回来的晚，戚仙女在顾惜朝的沙发上已经睡熟了。“她不想让妈妈失望，又克服不了自己的恐惧。我女儿她很可怜，这么小，要承受这么多压力。”
顾惜朝说：“还是你跟红泪的沟通有问题。”
戚少商点点头，掸了掸烟灰。“我是在想，什么时候是应该跟她好好谈谈。不过只要戚仙女总没有成绩，她心态就对不了，就说什么都没用。我家的事总是麻烦你我很过意不去，惜朝，但我找不到别人能帮我。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惜朝看着他定定地盯着自己看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是什么时候开始戚少商就喊他名字了？这个男人，他不是一直最不满，最鄙视，最讨厌的么？刚才居然差一点就满口答应了。
跟戚少商在一起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粗粗看上去，你可能有任何印象，好的坏的都有可能，但是慢慢的相处，你总会从细节上看出很多东西。比如他喜欢抽烟，但是跟女儿在同个空间里的时候，绝对不会点燃任何一支。在顾惜朝家里，他每次抽烟一定是到阳台上。有天下雨不能开窗，顾惜朝在阳台的小圆桌上给他放了个烟灰缸就去弄晚饭了，后来便把那烟灰缸忘掉了。
几天后想起来，收拾的时候，却发现那烟灰缸戚少商用完之后已经清洗得干干净净。他和女儿、顾惜朝三个人一起外出，如果步行，那么他肯定是走在最靠近车道的位置。如果开车，即使只有他和女儿两个，他也绝不允许戚仙女坐在前排。
如果有顾惜朝在，上车之后他一定会耐心看着他系完安全带，调整好坐姿，才开车。再比如顾惜朝知道他有在夜店鬼混的习惯，其实他的工作注定，经常也得陪着客户、地产商之类的一起喝酒什么的，有几次接戚仙女时浑身酒气。顾惜朝担心他酒后驾车，他只是憨憨的一乐：“我车还在酒吧停车场呢，打车走。”尽管酒后驾车这种事，顾惜朝也知道，实际上他是干过无数次的。
这个人就是个你细细想来，似乎很痞，很流气，很乱七八糟，但是，却又就是觉得，他就是可信赖，负责任，也很绅士的那种人。他打架时都会特别叮嘱女儿不要看。而且他打起架来，真是还挺帅。顾惜朝其实很能理解戚仙女为什么那么爱他。
他对戚少商的不满，最早是源于八年前。他和息红泪是同一个师傅带出来的，感情本来就好，后来练双人滑他们的搭档普遍为业内看好，正在准备一场国际比赛的时候，戚少商家里一句话就打击了两个人。当时息红泪毕竟太年轻，总是担心被取消参加比赛的资格，训练时也不敢提到家里给的压力，一天到晚恍恍惚惚的，终于一次训练时，空转失败，冰刀打在了顾惜朝的胯骨上。
那个伤，彻底终结了两个人的比赛生命。息红泪在顾惜朝伤后彻底的心灰意冷，甚至不敢见他，不敢见师傅。顾惜朝伤愈后行动虽然没问题，却再也恢复不到伤前的韧性和力量。伤心之下也出走，到处旅游来治疗心伤。两个人还是一年前才重新联系起来。
有这样的过往，顾惜朝对戚少商怎么可能没有成见！
可是几个月相处下来，跟他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觉得，其实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Part 7
戚仙女拿到了第九名。
一个省两个直辖市联合起来举办的比赛，居然进了前十。息红泪听到后，欢喜得哭了。戚仙女举着爸爸的手机听着妈妈哽咽的声音，也哭哭啼啼起来。戚少商搂着女儿不说话，心疼她小小年纪，付出了这么多。
晚上在酒店，戚仙女睡着之后，戚少商去找顾惜朝。他房间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看见他穿着棉布睡衣，抱着膝盖缩在床头，歪着脑袋，看电视地方台转播的这场滑冰比赛。看见戚少商进来似乎很意料之中，没有说什么话，也没什么反应。戚少商在他对面的床
上坐下来，说：“一起去喝一杯？”
顾惜朝摇摇头，懒洋洋的打一个呵欠：“累了。”
戚少商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忙清清嗓子，去看电视。过了好一会，低声问：“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像戚仙女这样，吃很多苦？”
顾惜朝也不知道是真的累，还是懒得搭理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说：“也没吃什么苦，我是一懂事就练的，从来就不知道除了练滑冰，还有别的事可以做。”
戚少商一愣：“你也是你家里……”
顾惜朝慢慢伸个懒腰，扁着嘴巴：“我爸爸。他年轻的时候，在东欧比赛战胜过苏联人，因为是军人，还拿了个二级勋章。”一般男人扁嘴巴，多半会让人觉得很窘很古怪，但他来做这个动作，就只显得孩子气，很好玩，也很好看。
戚少商想着，自己还是赶快离开的好，否则，真的就要当场出丑了。
顾惜朝却似乎不放过他，嘴角斜斜的冒出一点冷笑：“真正吃苦的，其实是红泪。红泪开始练滑冰的时候都九岁了，你看戚仙女七岁开始练，骨头韧度都达不到标准，何况是九岁。我小时候爸爸活着时，常拿红泪的事来说我不够努力。结果，你们家里一句话，毁掉了我们俩。”
戚少商沉默下来。顾惜朝和息红泪的事情他只是约略知道，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个责任，他逃不掉的。
他也不想逃。
回到家里，生活又开始了日复一日。戚少商依旧是每天往开发区跑。他的公司中了标，又开始整天被分包下去的建设单位纠缠着要请客。他和阮明正大吵了一架，正式分了手。
顾惜朝每天单独训练戚仙女，他开始教孩子跳拉丁舞。戚少商依旧到他家里去混吃混喝。他最近刚刚发现从市区去开发区的路上，有一个刚刚开起来的观光农场，于是哪怕只有二十分钟的空闲，他也会一路飚到农场里，去买培育室里新鲜少见而很昂贵的热带水果。
顾惜朝喜欢水果，越奇怪的，就越喜欢。
一天戚少商回来的比较早，顾惜朝还没弄好晚饭，戚仙女开了门，戚少商把手里一整袋反季节草莓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跟女儿亲完，去厨房找顾惜朝。
顾惜朝看看他手里的草莓，吸吸鼻子闻了闻味道，随手找了盆子给他。他心领神会，蹲在厨房角落的垃圾桶边，一个一个的摘掉草莓蒂。顾惜朝起了油锅，往里面扔几片蒜片，出了香味之后把用盐和压碎的花椒腌好的平鱼放进里面煎。另一个灶眼上小蒸锅冒着大汽，里面是火腿清蒸的冬瓜。“哒”的一声轻响，电锅里的米饭也煮熟了。
戚少商机械的摘着草莓蒂，这个厨房，这个人，这样的感觉，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十几岁时一次母亲生了重病，病愈后出院回家，自己跟在她身后打扫一个多月只有父子两个，被折腾得不像样的家。
他摘净了草莓蒂，只剩下一个个鲜艳的草莓果在透明的盆子里面，好看的出奇。他把草莓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顾惜朝斜眼看着，扁扁嘴说：“草莓那样洗多浪费水！环保很重要！过来！”
戚少商乖乖走过去，顾惜朝往里面舀了半勺盐，告诉他：“用盐水泡一阵会更甜，也可以洗得更干净。”
戚少商默默地点头。顾惜朝看他一眼，似乎很惊奇他今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深沉。他不知道戚少商站在他身边，受着多么大的煎熬。
草草吃过晚饭，戚少商等戚仙女吃几个草莓，便带她离开了顾惜朝家。
刚回到家，戚仙女跑去衣帽间换鞋子和衣服，戚少商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开发商的儿子打来的，说话声音伴随闹吵吵的嘈杂声。戚少商关上电话，心情又压抑了几分。
他走回去换回了皮鞋。
戚仙女愣住了：“爸爸，你要去哪儿？”
戚少商蹲下来，轻轻搂住她：“乖宝贝，你去睡觉吧，爸爸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戚仙女眼圈立刻就红了，小声说：“爸爸，我想去顾老师家。”
戚少商搂着她，小声说：“我们给顾老师添了很多麻烦了，今天让他好好睡觉吧，好吗？爸爸保证早回来。”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抱了她去卧室。
戚仙女迷迷糊糊入睡的时候，她的爸爸刚好赶到了那太子爷口中的酒吧。
“来晚了，喝酒吧。”太子爷把一杯纯威士忌推到戚少商面前。
戚仙女是被吧台椅摔在地上的声音惊醒的，她胆子小，很害怕，在黑暗中不敢开灯。但是听到客厅里面一长串乱七八糟的声音，接着就是洗手间的方向重重的闷响。她忽然知道了那是爸爸。
打开台灯，看看时间，两点钟。
她抱着兔宝宝壮胆，赤着脚下地，踩在地毯上，悄没声儿的打开门。
客厅里是黑黑的，依稀能见到吧台椅、杂志架都倒了，茶几也歪歪斜斜的。洗手间的灯却开着，她闻到了可怕的异味。
她跑过去看。
她看到爸爸那张好看的脸白得像张纸。他坐在地上，紧紧扣着马桶边沿，紧紧闭着眼睛，喘气声很微弱。她睁大眼睛看着，小小的心里，满满的惊恐。
她去打了顾惜朝的电话。
“顾老师，”听见顾惜朝梦中醒来含糊的声音，她号啕大哭起来。“来救救我爸爸，我爸爸快要死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静，戚仙女只听到自己的哭声和爸爸微弱的呕吐声。
过了好久，顾惜朝听上去已经完全清醒的声音轻轻的说：“晏宁，别害怕，我马上就到。”
戚仙女试着想移动爸爸，戚少商低沉的哼出声，摇摇头，她不敢再动了，只是哭。顾惜朝拍门的时候她像见到了救命稻草。
客厅的灯还没开。顾惜朝借着走廊的灯看到了戚仙女哭得红肿的脸。他问：“晏宁，爸爸呢？”戚仙女扁着嘴巴。他来不及去开灯，慌忙往里面走，结果绊到了倒地的吧台椅，闷哼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戚仙女“阿”的尖叫，吓得六神无主，哭都已哭不出来，看着顾惜朝那一摔，似乎也懵了，好一阵才跪坐起来。
戚仙女伸出去拉他的手使尽了力气死死拽着，呜呜咽咽的哑了嗓子。
顾惜朝轻声说：“没事，别怕。”他费力的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味儿很可怕。他试着想移动戚少商。戚少商半睁开眼睛，看是他，惨白的脸硬是扯出了微笑。
顾惜朝小声问他：“能动么？”他微弱摇头。
放水冲掉了马桶里的脏物，撕了纸巾给戚少商擦了嘴。戚仙女乖乖地站在门口看着，顾惜朝勉强对她微笑：“乖宝贝，去给爸爸弄一杯水来喝。”
戚仙女点点头，啪哒啪哒地跑去接水。
水来了，顾惜朝接过来给戚少商凑在嘴边。他微微张开嘴。他还能喝水，能漱口。顾惜朝松一口气，戚仙女还在身边，他对她说：“晏宁，乖，你去睡，好不好？”
戚仙女摇头说：“我要看着爸爸。我害怕。”
顾惜朝把戚少商推回马桶上。起身拉着戚仙女离开那里。他把戚仙女一直送回她的卧室。
“我保证你爸爸不会死，”顾惜朝轻声说，“我来照顾他。你相信我吗？”
洗手间里戚少商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直直盯着某个地方。顾惜朝进去的时候吓一跳。在戚仙女面前，他必须要温柔才不会吓到小孩子。现在，温柔？
扯过淋浴喷头，开冷水直接浇头！他就不信这样还不醒酒！果然戚少商的喉咙里低沉的呻吟出声，全身都jingluan般的挣扎起来。
顾惜朝咬牙切齿，冷水开到了最大。正好这个浴室的喷头软管足够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被浇得这么惨心里很舒坦。夏天，水管里的水总有相当多的数量是温热的，现在温水已经都放光了，顾惜朝手背溅到的水花表明，这水冰凉。
戚少商被浇得完全迷糊了。他现在大脑不灵光胳膊腿也不灵光，顾惜朝幸灾乐祸的看着。不提防他挣扎的动作忽然就大了起来，或许真的酒醒了。他忽然就一扑。
正好扑到顾惜朝的腰，好死不死，膝盖顶着的地方正好是顾惜朝刚刚摔倒撞伤的那里。顾惜朝“哎呀”一声，疼得腿一软，便被他扑到在了地上。
他的嘴唇贴过来时脑袋轰的一声，眼前一片晕眩。
戚仙女揉着眼睛。今天早上气氛真奇怪。
看看钟，十一点半，好像，已经不能算是早上了吧？
戚少商顶着两只黑眼圈一脸胡子茬和鸡窝似的头发在厨房里有气没力的煎鸡蛋。房间里有粥香。戚仙女摸摸肚子，空空的。她爬上吧台椅坐着，四处看看，问：“爸爸，顾老师呢？”
她爸爸直接把手摁在了煎锅边缘，烫得一声怪叫。戚仙女吓一跳。
戚少商红着脸说：“小丫头家家的别瞎问，去洗脸准备吃饭。”戚仙女瞪着眼莫名其妙。
在洗手间洗脸的时候她看到爸爸端着个茶盘进卧室了，很惊奇，于是跑过去，推开虚掩的门看。
于是她就知道顾老师在哪里了。
顾老师每天照顾她，一定很辛苦。所以爸爸拿个勺子小心翼翼的喂他吃东西也是应该的。戚仙女心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酸溜溜的好难受。
等我长大，我也要这样喂顾老师吃东西。戚仙女气呼呼的想。爸爸是个大坏蛋！
Part 8
后来顾惜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他和戚少商，突然就变成了这种关系。之后再往前去想，依然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戚少商这个人，在他的生活中就变得无处不在了。戚仙女一看到他和戚少商在一起就气哼哼地把嘴巴撅得高高的，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悔不当初没在戚少商第一次在他家里赖着混吃喝的时候就把他踢出门。
他还很后悔那个暑假自己居然每天都在琢磨晚上做什么晚饭，后悔每天都跟戚少商坐在同一个桌子旁边吃饭聊天，后悔每天看着他和女儿玩闹耍宝都会在一旁安静的微笑。他还后悔干嘛为了戚少商爱抽烟而特意去给他买烟灰缸。
后悔的事实在是做得太多了，结果就是暑假结束，戚仙女开学之后，戚少商还是时不时地跑到他家里去，不止混吃混喝了。到最后甚至把钥匙也骗到了手。
九月份戚少商设计的那栋大楼，工期很吃紧，经常半夜加班。戚仙女有时搭公共汽车去爷爷奶奶家住，有时来顾惜朝家。顾惜朝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和她通常是一个时间入睡，可是经常，半夜就会忽然醒过来，想起戚少商。
于是坐起来，发一个短信，或者打一个电话。短信总是很快回复回来，他每次都会叮嘱“好好睡，做个好梦”；如果打电话，顾惜朝能听到电话那边打桩机机械空洞的巨大声音。戚少商在那个声音下面说话得是用喊的。顾惜朝长这么大，生活从来跟建筑工地没交集，恍惚无端的，就是觉得很危险。建筑地基的坑多深多大，戚少商会不会不小心掉下去，然后挂在钢筋上？他有几次居然做了这样的梦，全身冷汗。
于是下面半个夜，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总得等到戚少商五点钟六点钟下了班回来，轻手轻脚地开门，然后听着洗手间里细细的水声，接着那人带着淡淡的香皂味进卧室来躺到身边，才真正能安心的睡熟了。
戚仙女在的时候，七点钟还要起床给她弄早饭，这个时候戚少商通常睡得很熟，送走戚仙女顾惜朝可以找到借口溜去冰场不回家。要是戚仙女不在，顾惜朝担心半夜早上自然也想多睡一会；只是睡到八九点钟，就再也没法子安稳的睡了，身边有那个不老实的家伙不停瞎折腾，连安稳的躺着都做不到。
这场恋爱就这么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来了，铺天盖地的填满了两个人的整个生活。
息红泪寄予厚望的那场全国比赛，是在十月底。戚少商跟息红泪谈了戚仙女的事，息红泪也有松动，也同意不应该再让女儿训练量那么大。但她还是希望那场全国比赛，戚仙女能有所成绩。毕竟，筹备了这么久了。
她到那时怀孕该已有八个月了。戚少商实在不忍心拂逆她的意思。如果戚仙女能有成绩，对她来说，也是了了一桩心愿吧。他现在有顾惜朝作后盾，假以时日，怎样也能劝服她。
下班早的话，去顾惜朝的冰场。在那呆到所有的小朋友都离开，所有其它老师都下班离开，顾惜朝放肖邦的幻想曲，戚仙女随着那音乐一遍一遍练习着整套动作。顾惜朝在冰场的护栏旁边时不时地指导。戚少商看着觉得是种享受。
息红泪那天是去医院例行检查的。赫连春水开车绕了个弯子拐到冰场。两个人进去的时候听到幻想曲，息红泪还很高兴地告诉赫连春水：“这个是惜朝最喜欢的曲子。”
第一眼看到的是戚仙女在冰场里面滑行舞蹈。息红泪微笑。接着她看到冰场旁边的戚少商和顾惜朝。
我们谁也没有办法代入息红泪去想象。我们只知道，怀孕七个多月的息红泪当场昏迷。
“顾惜朝这个人，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早就知道了。”赫连春水握着方向盘，斑驳的树影打在车窗上。戚少商默然望着路边不知所云的景色。息红泪情况已经稳定，在准备做剖腹产。他们是回家去拿产妇在医院需要用到的东西的。
“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年轻啊，就是辨不出自己是聪明，还是傻。你和红泪是中学就好了吧？典型的早恋。顾惜朝比我们小，他爸爸是红泪的第一个师傅，就是没的早，红泪一直拿他当弟弟，没跟你讲过，是因为你那个暴性子，爱喝干醋，她怕你找人家麻烦。
“等到大家都变成了大好的有志青年，你和红泪还不分手，看得我心里难受啊；顾惜朝比我们小上个三四岁吧，小时候我看着他觉得就是个闷声不吭的小萝卜头儿，转过年来蹭蹭蹭蹭就长得比我高。那小子没了爹，整天就想着给他爹他妈争气，红泪本来就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又整天跟他在一起，从小关系又好。俗话说日久生情。红泪那个时候，是真的有点喜欢他的。”
戚少商没说话。其实他也是真的，有点猜到的。
“红泪觉得对不住你。本来当初瞒着你顾惜朝的事，就心里有鬼。我呢，当时是幸灾乐祸，恨不得因为这小子你们赶紧分了才好，在一边没少煽风点火。红泪是个死心眼，对你其实，真是一心一意的，死活就是不愿意毁了这十几年的感情。可是你呢，那时候她那么大的压力，心里那么多委屈，你居然愣是一点都没看出来。白天我见你对顾惜朝，递茶送水捏捏揉揉又搂又亲的殷勤得很啊！红泪那时候，哪儿有过这么好的待遇。
“戚少商，你自己说，你玩也好，来真的也好，找上什么人不好，干吗要找顾惜朝呢？你让红泪怎么受的了！你和顾惜朝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么，跟你们俩比，我算什么，屁都不是。”
息红泪剖腹生下一对男孩。不足月的孩子，生下来就进了育儿箱。小小的婴儿，身上插着无法数清的管子，紧闭的眼睛看上去，说不出的痛苦。
加护病房的门静静的打开。顾惜朝走到息红泪的床前。后者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在椅子上静静的坐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息红泪低声问。
顾惜朝看着她。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在发抖，“可能，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我还小，”他小声说，“听到你悄悄跟小妖说，在少商面前，不要提起我。我很生气，我就想去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结果，在他家楼下，我看见他和一大帮男孩在一起，抽烟，打闹，很大声地说笑。然后他妈过来了，拎着一大堆吃的，菜什么的，笑着叫，小兔崽子，快来帮忙。他的朋友都跑过去帮忙，跟他妈叫妈，说就是等着要帮她提东西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要是我妈能这样对我笑，这样叫我，我宁可什么都没有。可我妈永远不会，她永远是冷冰冰地坐在一边看我跳舞或者滑冰，我只有拿到奖牌她才会给我一个笑脸。要是拿不到，她就看着爸爸的遗像流眼泪。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多嫉妒戚少商？为什么他拥有的都是我没有的？我有的那些，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息红泪木然看着虚空里的一点。她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可他已经不在乎。
“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他。我也恨他。恨他根本都不知道他也毁了我，会滑冰的那个我。可是没有他，我永远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他我会继续滑冰，然后，我妈死的时候，也许我就疯了。没有他我永远都没机会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一整个夏天我都跟他在一起，红泪，那感觉很奇妙，你知道吗？他几乎是，怎么样对待戚仙女，就怎么样对待我。我控制不了。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他也爱你么？”息红泪哑声说，“我认识的戚少商，对每个人都好，对每一个女朋友都真心疼，真心宠，可是甩掉的时候从来不难受。惜朝，为什么你这么糊涂？我更恨你这么简单就上他的当。”
顾惜朝低声说：“我想信他一次。”
“你出去吧，好好想一想。”息红泪低声说，“短时间内，我不想再看到你。”
顾惜朝在楼梯间看到正在抽烟的戚少商和赫连春水。他逃开目光，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下楼。
戚少商把烟头往地上一甩，追了下去。
赫连春水叹口气，摇摇头，最后吸一口烟，喷出烟雾，扔了烟pigu，拿爽口喷雾对着自己狂喷了一阵。
他慢慢走回到息红泪的病房。
息红泪看着他，慢慢抹掉颊边的眼泪。她的泪让赫连春水胸口抽痛得难以言表。
他低声说：“他们都走了。”
新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这一次她没有伸手去擦。赫连春水柔声说：“难过就哭出来，没事的。”
息红泪默默地点头。
赫连春水叹口气，用纸巾给她擦试眼角。“我知道，这辈子，我在你心里地位永远排老三。他们两个，我也不嫉妒，我也不羡慕，当个老三已经很不错了。只要你能好好的。真的，红泪，你能好好的，别说老三，十三我也认了。”
息红泪带着泪笑了。
她低声呢喃：“是，你是老三，戚仙女老大，大毛二毛并列老二，你是老三。”
戚仙女比赛那天，一团乱。尽管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戚少商还是弄得一塌糊涂。该带的东西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好不容易到了比赛场地，进了休息室，戚仙女换完了衣服，哎呀一声，她爸爸居然给她拿了两只左脚的冰刀。
顾惜朝骂：“戚少商你这白痴！”
戚少商自知理亏，一路冲出去开车回去取。幸好出来的早，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个俩小时。
回家取了冰刀，出来的时候在吧台上看到了一张火车票。
回到比赛的冰场，别的小选手已经下去在冰场上热身做准备活动了。教练们各自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戚少商和顾惜朝七手八脚帮戚仙女穿上冰刀，戚仙女早就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顾不上多说废话，冰刀一穿好，“噌”的一声就冲进冰场滑得远远的。
戚少商高声喊她：“小丫头片子你给我悠着点儿！”戚仙女回头作了个飞吻。这还是第一次，戚少商看到她在冰场上这么信心十足。
他坐回到顾惜朝身边，看顾惜朝抿着嘴微笑。他干咳两声。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顾惜朝望着他有些惊异。
“呃，我知道黄山那个地方很好，风景好。你那么喜欢摄影，一定已经不是第一次去了。”
顾惜朝歪着头，打量着他。
“不过我还没去过。”他自嘲的说，“我这些年不是在赚钱，就是在花钱，居然从来没想到出门去走走。那个，刚刚来的时候，我给秘书打了电话，叫他去给我订两张到安徽黄山的硬卧车票，不过得跟15车20号下铺挨在一起。戚仙女比赛之后，我给她学校请上十天假，带她去好好看看祖国大好山河。”
顾惜朝沉吟一阵，说道：“戚仙女会高兴的。”
戚少商说：“我希望，15车20号下铺的那个旅客，也能高兴。”他忐忑不安地说着，手心出汗，比十来岁的时候第一次对喜欢的女孩子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更紧张。
顾惜朝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世上最鲜艳的烟霞烈火，他一本正经地道：“我想，他其实已经，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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